【原创】海德旅店惊魂夜

类型:原创

分级:全员

配对:无差

预警:轻松愉快的盘子梗。真的轻松愉快。


诸位,在我动笔写下这个故事以前,我想先和你们聊一聊海德旅店。

它在社交网站上不很出名,我想这大约有一部分原因是它和周遭几个出名的旅游胜地相距甚远。我看过几张旅店外部的照片,它的墙体不怎么新,当然也不怎么旧,因此你们也该知道吸引着像我这样的人(您知道的,专门搜集各地旅店灵异故事的旅行家。当然,不谦虚一点地说,一位小说家。噢不,“三流恐怖小说家”这样的称呼可真有点伤人了,女士)络绎不绝前往留宿的,一定并非旅店本身的什么出彩之处。

海德旅店的特别,在于和它捆绑在一起的、一个怪诞诡异的传说。

那是荒郊野外一个封闭的小镇。在机器化生产日益普及之后,被抛弃的小镇上只剩下这家不起眼的旅店——仿佛从一旁干瘦的枯树身上吸取了灵感一般,年复一年地伫立不倒。旅店的大门总是紧闭着,一年大约只有那么两三次——我是说运气好的话,你会看到系着围裙的女人从后门出来。她的脸模糊在厨房大锅炉冒出的蒸汽里、肉汤热腾腾的香味里,还有汤勺在汤锅里搅拌的咕嘟咕嘟声里。

是的,看到这里您应该明白了。坊间传说,海德旅店是个食人旅店。

我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

我该怎样描述这个夜晚?今晚下着雨。但不是值得我大书特书的那一类暴雨——没有夏雨一贯的电闪雷鸣,它就只是若有若无地下着,十分普通的一场雨。旅途也是普通的,我沿着城际公路一路开来,路上连一只死狗死猫都没有看见。

但不知怎么,空气中流动着不安分的、躁动的因子。我无法用言语向您描述这种感觉,如果真要比拟的话,大概就如同此时此刻长袖衬衫因为夏季的高温而湿黏在我身上的触感一样。或许是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触,当我推开海德旅店沉重到好似从未有人推开过的大门时,院子里拴着的马里努阿犬冲着我的方向大声吠叫了起来。

“晚上好。”我咕哝着礼节性的问好——请您原谅,若是您像我一样尚未进门就被门楣上震落的灰蒙了满头满脸,您的问好也不会比我真诚到哪儿去的。

“晚上好,先生。”前台的男招待瞪大他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下的双眼,干巴巴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回答。

他的眼睛因为过于专注地盯着我而泛着一丝疲倦的红,我不得不说这很有几分诡异——当一个人直勾勾地瞪着你,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紧张却一言不发时,这个场景往往是令人心里发毛的。眼镜男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于是我就注意到了即便在这样闷热的天气,他身上还穿着完完整整的三件套。

“……天气真热,哈?”

“是很热。”男招待一板一眼地回复我。他过于刻板的语气和紧绷的面部表情组合在一起,为这个相貌平凡的小个子男人平添了几分古怪。这样不舒服的对话,我实在不想继续进行下去了。我从他手中接过一把边缘生锈的铁钥匙,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一直到我拐过旅店的走廊转角,那令人如芒在背的注视感才终于消失。

*

尽管照片上看不出来,但现在,我站在这个吃人巨兽的腹腔之内,我这才切身地体会到它渗透进骨子里的阴冷和颓败。

没有窗户的房间通风不太好,湿气却很重,四壁的壁角处墙纸也已大块大块地尽数剥落。不只是因为过于单薄还是过于老化,墙壁在我屈指敲下去时竟能觉出几分空心的意思。

撒旦保佑!这回可别是什么骨头藏在水泥墙里的“旧闻”了吧!三十年前地方小报都已经用烂的桥段,我在《枯骨疑闻》里也不得不遵循事实无味地描写了一遍(如果您还没读过,那么我要在这里说——这真是我写过的最无聊的一本小说,尽管它因为误打误撞地揭露了一桩陈年命案而小有名气,可还有什么能比会说话的骷髅骨架和俄罗斯黑帮更无趣的组合呢?……什么,您没听说过?那可又是另一个冗长的故事了)。这样闷热的天大老远跑来重蹈上一回的覆辙?该死的弗斯科!他卖给我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是房间里实在看不出什么别的可疑之处了——真棒,我是应该现在立刻动手拆墙呢,还是等到要被扔进汤锅前再拆?

笃笃笃的敲门声及时解救了我。

我从猫眼向外看——噢我忘了,猫眼被堵住向来是这种老套惊悚故事里会出现的烂俗情节。没办法,我只得插上门链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身黑色制服的女服务员。她似乎对我赤裸裸的审视目光视若无睹,只是像看一块生牛肉一样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吃饭。”她丢下这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等我出来就自己先走了。

真是个怪人。

*

说是餐厅,实际上不过是一间和走廊打通了连在一起的小房间。房间正中悬着的白炽灯底下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圆桌——这大约就是我们吃饭的所在了。桌上整整齐齐码着的几个白瓷盘倒是看起来新崭崭的,我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方才那位脸色很差的女服务员就近一伸手,一个盘子就这样毫不客气地“咚”一声砸在我面前。

“亲爱的,轻一点。”

有女人的声音传来,黏稠、甜蜜得好似一罐被打翻了正从厨房的地板上汩汩向外流淌的蜜糖。年轻的女厨师很快探出头来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她身上系着一件大到不合身的围裙,围裙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红褐色的锈迹。她手上挥舞着一只长柄汤勺,“我们可没那么多盘子好碎呢。”她冲女服务员诡秘地一笑,后者狠狠瞪了她一眼。

“女士们!”前台男招待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惊得我差点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跳出去。他严肃到近乎严厉的目光在两位女性脸上巡视一圈,这才语带警告地说完后半句:“女士们,坐下吃饭吧。”

女厨师耸耸肩,步履轻快地端着一口大锅走到餐桌边,一勺一勺地为我们分发肉汤。

被煮烂的肉大块大块地熬在浓稠的酱汁里,汤勺辅一落下,盘子里便传来扑鼻的香气。我旁边的女服务员早就埋头大快朵颐了起来,手里叉子和盘子的烤瓷边碰撞出不规则的铿锵脆响。男招待皱了皱眉,却也什么都没说,一口一口矜持地咽下盘里切成小块的食物。

我吞了吞口水。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食人的疑虑……

“这是什么肉?”

他们同时停下了进食。女厨师高高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呃……这看起来很好吃,”我试图稍微补救一下方才唐突的问话,“我是说,这是牛肉吗?嗯……还是猪肉?我有一些忌口……”

女厨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是牛肉,”她眨了眨眼睛,“希望你对这个不忌口,毕竟我们这里买不到其他什么别的肉了。”

她羞怯地笑了。

“爱吃不吃。”女服务员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就在刚刚那么一小会儿,她已经用惊人的速度解决了自己的盘中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盘里的那一份——撒旦啊我从没见过能将“食欲”表现得如此凶恶的女人!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把盘子往她那里推了推。

而我是挺介意吃下“不明肉块”的。

年轻的厨师半是无奈半是抱歉地勾起一个微笑,“真不好意思,她只是太饿了……”

“镇上实在太缺食物了呢。”她又笑了。

她笑得很好看,我却莫名感到脊背一凉。

*

诸位,诸位。我想你们应该能猜到我当时有多么慌张——是的,我从未低估过我的读者们非凡的想象力。但请你们相信,任何你们所能想到的、何种程度的惊恐,都不会比我回到房间以后静静等待天明的心情沉重。

我甚至不敢去想——就比如,厨师身上那件围裙上的污渍……我方才用了“锈迹”这个单词,但您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准确、更贴合特点的词语——

血迹。

恐惧沿着我的脊椎攀爬,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得逃出去,就算再开几个小时的夜车,我也绝不能枯坐着等待自己变成那口大锅里的食材之一。

房间没有窗户没关系,老旅馆都不缺少通风管道。既然墙壁不怎么厚实,天花板想必也不会太过结实。

我踩着墙角的高脚圆凳,脚下垫上几本《枯骨疑闻》——正好够得着屋顶的挡板。我伸手推了推那块薄薄的塑料板,还没用力就听见楼上房间传来的窃窃私语。

“你准备从哪里吃起?”这是女厨师的声音,句尾带着点颤音,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你想我从哪里开始?”女服务员压低了音量。她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但该死的,房间的隔音就这样。

女人吃吃的笑声紧随其后,她们小声交谈了几句什么,然后对话的内容才又重新清晰起来。

“不,尾椎骨不行……你可以换个地方……”

“不行。”女服务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等结束以后……”

“噢那个该死的倒霉鬼!”看起来总是笑笑的温柔女厨师骂了一句脏话。

她们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碗碟餐盘乒呤乓啷砸在地上的巨响。“这回可得买新的了。”女人懊恼地叹息。

女服务员——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但真的,她低低地笑了,“反正新的也用不了多久。”

撒旦保佑!我不能再听她们谈论应该率先食用我的哪一个部位了!我用力往上推那块塑料板,有一股莫名的阻力和我对抗——我拼了命地(现在您理解这样的描述是绝不夸张的了)持续发力,一直到塑料板发出脆裂的声响,一直到板子上面出现明显的裂纹,一直到——

一直到有两个女人从塑料板的空洞中掉下来。

她们衣衫凌乱,脖子和前胸遍布着暧昧的红痕。她们在天花板掉下来扬起的灰尘和碎瓷片里错愕地瞪着我。

“我的尾椎骨……”女厨师趴在女服务员身上哀哀地轻哼。

噢上帝,海德旅店没有通风管道。

*

我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下来,但我必须给所有日后也许能看到这个故事的读者们一个忠告:不要去海德旅店。

即便它并不吃人。

这便是我为什么大半夜躺在海德旅店的后院里,被一条马里努阿犬看着淋雨。


Fin.

17 May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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